从长期来说,这次危机对俄罗斯经济也不无好处:挤出了一部分泡沫,打击了短期的投机资本;也可能促使俄罗斯政府减少对资源出口的依赖,增加国内产业的国际竞争力,避免“荷兰病”
最近俄罗斯发生了货币危机,卢布汇率急贬。美元对卢布的汇率从7月初的1:35左右,急贬到现在的1:65左右。俄罗斯政府开始对外汇市场实施管制和干预,暂时遏制了卢布继续急贬的过程。这样的货币危机,很显然是伴随着资本的急剧流出。在短期内,资本的外逃对经济的冲击在所难免;但是长期内,打击国际金融投机,对俄罗斯克服“荷兰病”,增加俄罗斯产业的国际竞争力,却是好事。套用时下流行的说法,这次危机对俄罗斯的经济来说,只是做了一个俯卧撑。
俄罗斯的危机是多重政治经济危机叠加的后果。我认为主要原因:
(1)欧美因为乌克兰冲突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。随着北约和欧盟的东扩,俄罗斯承受了越来越多的政治和军事压力,所以俄罗斯在克里米亚以及乌克兰东部俄罗斯人占多数的地区,支持分裂势力,在乌克兰兴起了一场地缘政治军事冲突。欧盟和美国从而对俄罗斯举起了经济制裁的大旗,试图迫使普京在乌克兰问题上让步。普京也采取了一系列的反制裁措施,包括禁止进口欧盟的水果蔬菜等。这种经济制裁不可避免对俄罗斯的贸易和金融行业产生了充大影响,影响投资信心。
(2)国际市场的石油价格暴跌。由于新兴国家经济增长速度放缓,美国叶岩油产出的增加,以及OPEC以及俄罗斯等产油国都不愿意减产,世界油价开始暴跌。从7月25日的108美元一桶,下降到现在55美元一桶。据2014年俄罗斯联邦预算,其财政收入一半依靠石油收入。按照这样的财政结构,油价的暴跌可能会带来的财政危机和社会不稳定问题。这反过来回影响经济增长和投资者的信心。
(3)强势美元回归。随着美国经济从2009年金融危机中逐步复苏,而新兴国家市场经济增长速度下降,于是美元变得越来越强势,这会吸引很多资本离开新兴市场回归美国市场。
危机归根到底是一个信心崩溃的问题。由于上述的几个原因,市场对俄罗斯经济的看法趋一,这形成所谓的“羊群效应”,涓涓细流变成海啸。资本开始迅速逃离俄罗斯市场。这种资本逃离趋势不断自我强化,形成所谓的危机。
这个时候就需要国家的强势干预,改变“羊群效应”。俄罗斯开始对外汇市场管制和干预是一个必然的选择。
有人说,俄罗斯政府干预外汇市场,对外汇管制,会让俄罗斯金融市场失去信用。
俄罗斯也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。俄罗斯在1998年的金融危机中就直接宣布国债违约。等危机过后,投资还不是又回来了吗?也不是俄罗斯一家对外汇市场进行干预。在俄罗斯政府对外汇市场管制后,俄罗斯外汇市场危机形势开始缓和。
资源丰裕的国家一般很容易患上所谓的“荷兰病”:由于资源丰裕,国民生活比较富裕,而疏于生产力的提高。就俄罗斯2014年的联邦预算来说,第一大支出为社会福利政策支出,占联邦预算的25.3%;第二大预算支出为国防,占 17.8%。石油价格下跌,财政收入减少可能会让俄罗斯政府改变现有经济政策,从长期内减少对资源出口收入的依赖,促进产业竞争力的提升。危机也可能是转机。
石油是一种不可再生资源。从长期来说,油价上升是必然的。短期内,由于市场信心不足造成了油价的剧烈波动,出现所谓的“过调”(Over-Shooting)。这种商品市场价格的过度波动,是需求弹性较小的商品的特征。这和粮食市场的“谷贱伤农”类似,这就是所谓的“油贱伤俄”。随着中国,印度以及巴基斯坦等资源贫乏新兴国家经济的进一步增长,对石油等资源的需求在长期内还是在增加的。长期内,油价会回升,但是只是不知道时间而已。
欧美的经济制裁通常希望制裁能够打击制裁对象的统治,使得这些制裁对象能够垮台。可事实是这些经济制裁对威权统治者的统治丝毫不起作用;更多的时候是强化了这些人的集权统治。这些例子不胜枚举,比如美国对朝鲜、古巴以及叙利亚的制裁,都没有使这些国家的政权垮台。1990年代美国对伊拉克的经济制裁也没有摧垮萨达姆的统治,最后只能直接出兵推翻其统治。面对制裁,威权统治者更能把国内各种不满转移到制裁者身上,而不会对统治者不满。这也是欧美在实施经济制裁时的一个两难。如果不实施制裁,不能表明自己反对的态度;实施制裁又无效,甚至强化对手的统治基础。
对于俄罗斯这样一个中央集权制国家,历史经验也表明,在面对危机的时候,民族凝聚力通常会空前高涨。斯大林面对希特勒的入侵,组织抵抗,这强化了其统治。我觉得在这次危机面前,强人普京的统治丝毫不会受到影响。
俄罗斯是一个大国,资源丰富,其工业生产的基础还是非常雄厚。这次危机对俄罗斯来说,短期冲击确实在所难免。但是,等国际石油价格筑底回升,乌克兰的形势平稳后,这次危机也会结束。这个时间不会太久,也就是1-2年的时间。
从长期来说,这次危机对俄罗斯经济也不无好处:挤出了一部分泡沫,打击了短期的投机资本;也可能促使俄罗斯政府减少对资源出口的依赖,增加国内产业的国际竞争力,避免“荷兰病”。这次危机对俄罗斯经济只是做了一次“俯卧撑”。
作者为德国哥廷根大学农业经济与农村发展系和库郎贫困、平等与增长研究中心,发展和新兴国家农业经济学讲席教授